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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画评论
金农——如诗的艺术人生
时间2018-03-18 20:24 http://www.dfshw.com 文章来源:新华网 阅读次数:

金农诗集中的自序和金农像

  金农(1687-1763),清代书画家,“扬州八怪”之首。布衣终身。好游历,晚寓扬州,卖书画自给。嗜奇好学,工于诗文、书法、绘画,精于鉴别。诗文古奥奇特;书法创扁笔书体,兼有楷、隶体势,时称“漆书”;其画造型奇古,善用淡墨干笔作花卉小品,尤工画梅。

金农——如诗的艺术人生

金丽娟

扬州金农寄居室

  红桥修禊:金冬心与扬州八怪

  金农(1687—1763),清代着名书画家、诗人。出生于浙江仁和钱塘江畔(今杭州),初名司农,字寿田;39岁以后更名为农,字寿门。其一生别号、室名众多,如冬心先生、心出家庵粥饭僧、稽留山民、如来最小弟、曲江外史、百二砚田富翁等二十余。

扬州八怪

  金农一生好友众多,“西泠八家”之首的丁敬,厉鹗,杭世骏,汪士慎,马日琯、马日璐兄弟,“扬州八怪”的郑燮、高翔等。好友间的往来常以诗歌互为唱和。泛舟湖上或亭台雅集:同观古人字画,书画相互题跋,述怀古之幽思。至于金农何时成家我们无从知晓,有一妻一女,但却于其60岁后都离世,曾娶一哑妾,也不得陪伴一生。金农是乐观的,70岁时曾言“今客广陵,寄食僧厨。积岁清斋,日日以菜羹作供,其中滋味,亦觉不薄。写佛之暇,画佛为事,七十衰翁,非求福禛。但愿享此太平,饱看江南诸寺门前山色耳。”晚年的金农醉心于佛,画佛写经。金农喜竹,朋友们皆知,曾请好友丁敬刻“不可一日无此君”印,至75岁,还撰文评郑燮画竹。

金农 设色佛像

  金农少年时期游历四方,拜访毛奇龄,呈其诗,毛西河夸曰“吾年逾耄耋,景迫崦嵫,忽睹此郎君,紫毫一管能颠狂耶”!又受业于何焯,何焯是着名的学者、书法家、收藏家。在其门下学习的两年中,虽不曾达到出仕的目的,但诗文书画、金石考据皆有很大收获。

金农常用印章部分

  雍正十三年(1735),金农被举荐应“博学鸿词科”之试,次年再次被举荐皆不中,个中情形,今已难考。此后金农客居扬州,广交名人雅士。有趣的是,这交游中也包括豪贾、盐商。康乾时期,作坊、工商业不断发展,扬州作为古代水路交通的枢纽之一,有“东南繁华扬州起,水路物力盛罗绮”之誉。名商巨贾纷至沓来,其中也不乏“雅好诗书”“贾而好儒”之商人,他们常于自己的宅第、馆园,如程南坡的“筱园”、陈敬斋的“梅庄”、马日琯,马日璐兄弟的“小玲珑山馆”等举行雅集,吟诗、作画、观摩历代名迹。如此浓重商业氛围下产生了以“扬州八怪”为主导的书画文化圈,影响了扬州地区乃至整个中国书画艺术的发展,金农就是“扬州八怪”之首。与“八怪”其他人相比较,金农的书画作品并不多。金农晚年患眼疾,还有软脚病,所以绘画作品常由弟子代笔(其弟子有束杖凤、孙松、裘镛、罗聘、项均等,但罗聘为其绘画的主要代笔人)。金农初到扬州就结识了高翔、汪士慎,结下终生翰墨缘。雍正九年(1731),金农又结识了郑燮(郑板桥),此后二人常共同参与雅集,又有诗文互赠。乾隆二十九年(1764),两淮盐运使卢雅雨组织“红桥修禊”,金农与郑燮等人为李方膺《墨梅图》题跋。至第二次“红桥修禊”,金农收罗聘为“诗弟子”。扬州的商业氛围也影响了艺术品的交易,郑燮《行书扬州杂记》曰“王篛林澍、金寿门农……郑板桥燮、高西唐翔、高凤翰西园,皆以笔租墨税,岁获千金,少亦数百金,以此知吾扬重士也。”乾隆二十八年(1763)金农仙逝,是其弟子兼好友的罗聘扶柩归葬于杭州临平黄鹤山。

  漆书传千古:独辟蹊径的金农书法艺术

  金农一生写了大量的书法作品,但现在我们所了解最早的作品应是写于康熙二十六年(1721),35岁所书的《游禅智寺诗轴》(现藏于故宫博物院)。因还未见得35岁以前的作品,所以金农早期的书法艺术渊源我们无从所知,但从其四五十岁的作品来看,他对汉隶下过很深的功夫。虽金农书法作品众多,但不同作品间有明确的分界线,每种字体都各具特色,使人看了一目了然。一般将它分为八分书(隶书)、行草书、写经体楷书、隶楷、漆书五类。

金农 漆书相鹤经轴

  八分书(隶书)作品主要集中在35岁至50岁前后。金农三十六七岁开始临摹《西岳华山庙碑》《乙瑛碑》《夏承碑》等汉碑,特别是对《西岳华山庙碑》的浸淫,从30岁到晚年留下了很多临本,现故宫博物院藏的《临西岳华山庙碑册》写于雍正十二年(1734),48岁时。他还在一首论书诗中描绘过学此碑的感受“会稽内史负俗姿,字学荒疏笑驰骋。耻向书家作奴婢,华山片石是吾师。”

  金农隶书《王融传》(现南京博物院藏)就是学《华山庙碑》很好的证明。清末民初书法家王瓘题跋曰“汉人分法,自赵宋以后,遂失自传。赵松雪、文徵明偶一为之,但取方整而已。至邓谷口,力求复古,用笔纯师《夏承碑》,深得汉代技法。沿及雍乾之际,善隶者人人宗之矣。能出其范者,冬心先生始。亦从此入步,后见《西岳华山碑》,笔法为一变。此册运笔结字纯师《华山碑》,间亦有芝英笔体流露毫端,盖习气既久,未能遽然欲尽也。至匠心独运,精妙入神处,实不愧为中郎入室弟子。安吴书评仅列能品,犹未许为知音也。”

金农 漆书七言联

  金农39岁(雍正三年)开始北游,作品署名由金司农改为金农,《王彪之井赋轴》署名为金司农,现藏故宫博物院,可以说是金农隶书典型“倒薤”笔法的第一张作品。然何为“倒薤”?宋张表臣《珊瑚钩诗话》卷一:“有倒薤者,世传务光辞汤之禅,居清泠之陂,植薤而食,清风时至,见叶交偃,像为此书以写道经。”清赵翼《题百体寿字》诗:“错刀悬针器什样,转蓬倒薤草木姿”。简而言之“倒薤”就是点画重下而急出,似“倒韭叶”,金农的“倒薤”点画得益于对《华山庙碑》的反复临习,且这一笔法在50岁以后的“漆书”中表现得更为夸张和强烈。

金农 行书游禅智寺诗轴

  金农35岁起开始写行草书。康熙五十四年(1715年,29岁),厉鹗拜访金农,观其书法,留下“堂堂小颜公,颇喜究奇怪”,“论书近捃识,勿事征倒薤”之诗。康熙六十年金农(35岁)题邗上高翔所赠《山水轴》道:“内史书兰亭,绝品阅世久。风流翠墨香,得之独漉叟。楮烂字画全,光华神气厚。……少日曾临摹,摹帷遮新妇。自看仍自收,空箱防污垢。”《自书诗稿》落款为“金司农”,应是39岁以前书,点画未见颜鲁公、二王笔法,忠于汉隶,多倒薤,阅读之,文辞宁静与躁动并存,奔腾中见浪漫。《自书三体诗残册》书于乾隆十七年(南京私人收藏),点画中参入了漆书笔法,但总体依旧是汉隶风格。

  由此可见,金农对颜真卿和二王的学习并未上手,行草书也由汉隶化出,各阶段风格随其他书体变化而略有变化,但“字字独立、撇法多用倒薤,”这样的书法风格伴其一生,中年以后愈加苍茫老辣。

金农 礼佛图

  随着岁月的流逝,金农开始信仰佛教,晚年更有“如来最小弟”、“心出家庵粥饭僧”的署款,47岁以后写经体楷书始见。《梅花十二册》题款(乾隆二十二年作),乾隆八年书的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(现存浙江杭州西泠印社华严经塔),乾隆二十五年作《佛像》题款皆是这类书风的代表作。这种书体由古代佛家写经体而来,愈到晚年愈瘦劲。清代蒋宝龄对其有“写经满百纸,画佛亦千纸”之描述。

  50岁以后金农的书法出现了新的转化,开始出现笔画粗细一致,隶楷参半的书体,王昶在他的《蒲褐山房诗话》中说冬心“书出入隶楷”,由此把金农的这类书体称为“隶楷书”。这种书体由古代的石刻文字,或是宋版雕刻文字而来。笔笔独立,少连贯之气韵,同一作品中重复的字绝相似,“如有雷同,纯属有意”,但将其与其隶书、漆书相比,倒薤笔法是绝对没有的。1738年的《隶楷书牛戬传记》,1741年的《相鹤经隶楷册》皆是此类书的代表之作。

金农 楷书相鹤经册局部

  今为人所熟知的是金农的漆书,自称“渴笔八分”,他72岁作隶书《相鹤经四屏》有言“余年七十始作渴笔八分,汉、魏人无此法,唐、宋、元、明亦无此法也。康熙间,金陵郑簠虽善斯体,不可谓之八分。一时学郑者,更不可谓之渴笔八分也”。然他50岁以后就开始作此书,是对八分书(隶书)的进一步发展,融入古代的飞白书,晚年到达高峰。横画卧笔侧锋横扫,竖画以中锋直下,横粗竖细,向左的撇用倒薤法,向右的波挑则内敛,结字呈长方形。齐白石认为金农的漆书是从《天发神谶碑》而来“写‘何体’容易有肉无骨,写‘李体’容易有骨无肉,写冬心的古拙,学‘天发神谶碑’的苍劲”。《清史稿·艺术传》认为漆书是“截毫端”所致,实为无稽之谈。写过书法的人都知道,只要起笔时铺毫得当,运笔顺势而为,即可有漆书“方起方收、爽直斩截”之效。其晚年的漆书在行笔的过程中添加了不间断的细致波动,更见生涩苍茫之感。扬州八怪诸书家之中,数金农和郑板桥书法最具特色,创造了一种非真、非草、非楷、非隶的“怪”路子,是对古典书法的新突破。

  “怪”在扬州话中为奇怪、不合常规,甚至带有一种强烈的贬义色彩。金农的“怪”不仅仅表现在书画作品的艺术创作上,其直爽、不拘的秉性亦是其“怪”之一。中国文人讲究谦虚,然金农恰恰相反,他在《神龟图》的题跋中这样写道:“予游楚州,得一青毛神龟,作《神龟篇》。客吟翁见而赏之,并赏予诗之不同乎人也,回请朱方老民绘写其异儿,乞予书此诗于上,人生登期颐者为之上寿,吾侪进享天年,岂止此哉。自有不朽者在也。”金农不无自得地写下他人的赞赏并不仅仅表现在诗歌方面,在书画方面亦如此。其《冬心先生续集》自序中,亦记下张照对他隶书的赞美“君善八分,遐陬外域,争购纷纷,极类建宁、光和笔法,曷不写五经。以继鸿都石刻,吾当言之曲阜上公请君,君不吝泓颖之劳乎?”;74岁所作《佛像》,跋曰“气浑噩足千百年,恍如龙门山中石刻图像也,金陵方外友德公曰居士此画直是丹青家鼻祖,开后来多少宗支,余闻斯言,掀髯大笑,七十四翁农又记”,如此“自恋”的金农实在可爱。

  凭栏犹忆旧江东:金农的诗歌和绘画成就

金农 山水册

  金农为后人所熟知的是他在书画上的成就,而他自己一生以诗人自诩,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,其诗文集之多,为扬州八怪之首。存有《冬心先生集》四卷,《冬心先生续集》一卷,《冬心拾遗》一卷,《金寿门遗集十种》《自度曲》一卷,《冬心先生三体诗》一卷,《冬心先生画竹、梅、马、佛、自写真题记》等。

金农 杂画册

  金农诗才的敏捷有牛应之《雨窗消意录甲集卷三》为证:

  钱塘金寿门客扬州,诸盐商慕其名竞相延致。一日,有某商宴客平山堂,金首坐,席间以古人诗句‘飞红'为觞政。次至某商,苦思未得,众客议罚。商曰:‘得之矣,柳絮飞来片片红’。一座哗然,笑其杜撰。金独曰:‘此元人咏平山堂诗也,引用綦切。’众请其全篇,金诵之曰‘:廿四桥边廿四风,凭栏犹忆旧江东,夕阳返照桃花渡,柳絮飞来片片红。’众皆服其博恰,其实乃金农口占此诗,为某商解围耳。商大喜,越日以千金馈之。

金农 梅花扇面

  金农年少时期的诗流传下来的很少,今难以读到,但从其师何焯对他的赞赏中我们可窥见一斑:“吾门俊乂众多,多擅麟角之奇,惟斯人五七字诗,俨然孟襄阳,顾华阳流派”,何焯认为金农的诗可与孟浩然、顾况相媲美。47岁所刊行的《冬心先生集》作为他诗风的界点,前半生的诗歌清峭、雕琢,在游历壮丽山河回到扬州之后,其诗风愈加从容、精熟。“西泠八家”之首的丁敬是金农的好友,他对金农的诗也有很高的评价:“子援东莱赵詹事邻鸡之语,应指新城。特新城未见子耳,彼见之其倾倒必有出于群公外者,奈何承天水公阳秋口吻乎”。今录其数首:

一丸寒月水中央,鼻观些些嗅暗香。

记得哄堂词句好,梅影梅魂过邻墙。

——《题梅花卷子》

浴碧跳珠声不休,贵家台馆可宜秋。

清池荷叶西廊竹,一有愁人雨便愁。

——《雨》

枚叟老无敌,稽生懒不堪。

君藏书在椟,我与佛同龛。

晨读花垂幔,午眠云满潭。

扁舟倘相访,把卷乐湛湛。

——《寄许都谏谨斋先生》

  金农虽少年之时就在诗坛赢得名声,但终为其书名所掩,以至于现今了解金农诗文才华的人很少,实为一大憾事。

金农 梅花三绝

  如果说金农成为书法家是不为初衷的意料之外,是仕途无望的无奈之举,那么成为一名画家更是诗书之后托名的风雅之事,然让金农在绘画上取得成就的原因有三:其一,金氏一门曾为钱塘江畔的旺族,且幼年受到过良好的教育,书画皆能;其二,仕途不利,经济拮据,卖书画可以增收;其三,曾受业于何焯,何焯是着名的书法家、收藏家,在其门下学习的二三年中,金农见过大量的书画真迹,眼界自然不凡。

金农 梅花图

  金农绘画取材广泛,常见的有花卉、蔬果、山水、人像等,皆以隶楷书题款。《画竹题记》中言“冬心先生年逾六十始学画竹”,但却能“涉笔即古,脱尽画家之习”。